“阿如,你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矛盾的想法,是因为这个世界灌输给你的,和你真正想要的,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。”
“世界说,作为一个女人,你必须恪守妇道,居于内宅,不能为官做宰,不能出将入相。这观念让你深信,你的姨母只能像你所看到的那样,永永远远地去过那种没有自我的生活。”
“可作为一个人,你会无可抑制地产生自己的抱负,你会想要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,去追寻自己的理想。你的内心深处存在着一种本能,这本能让你明白,你首先是一个人,而绝非仅仅是一个女人。”
“当这本能与那套顽固的社会观念碰撞时,你痛苦了,迟疑了,不知所措了。”
“因为一个人的力量是那样的微弱,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抗这种所谓的‘理该如此’。”
“你明明认为,只要你下定决心想要做个将军,那么所有人都拦不住你。”
“可当你意识到,你的敌人或许是整个世界时,你迟疑了,你觉得你的理想突然间变得那样地遥远,那样地无法触及。”
“你甚至会变成你自己的敌人,在外界出手打压之前,先开始自我怀疑。”
“不要说了,姑母,你不要说了。”郗如的眼泪流了出来,她觉得心中又痛又乱,简直不知该怎样面对自己,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别人。
“可是阿如,我们至少还有挣扎的机会。”郗归轻轻擦拭着郗如眼下的泪水,“那些无助的下民,他们也想过上能够吃饱穿暖、能够拥有尊严的生活,可这整个世界却都在阻止他们,打压他们,将他们死死地压在山脚之下,恨不得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。”
“阿如,你的姨母之所以只能困守内宅,并非因为她的无能,而是由于环境的压迫,由于制度的不允许。这与那些被死死固定在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何其相似?
“将心比心,你还依旧认为,那些纵是百般努力也不能跻身上游的可怜下民,之所以不得不过那般艰难的生活,是因为他们的无能和懒惰吗?”
“你不要说了,求求你,姑母,不要说了。”
郗如痛苦地捂住额头,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到了,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。
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能感到满满的无助和茫然。
郗归轻轻抱了抱郗如:“好孩子,回去吧,回去好好睡一觉,来日方长,你总会想明白的。”
郗归为郗如穿上小小的斗篷,亲手把她带到南烛身边:“你先带阿如回去,让她好好睡一觉,我下午再去陪她。”
郗如和南烛的身影消失在门边,就连脚步声也渐渐走远。
郗声轻叹一声,放下手中的名册:“你何必如此?闹得她这样痛苦,你自己心里也不好受。”
“她总要想明白的。”郗归也叹了口气,“待在陈郡谢氏的那几年,对阿如的影响太深了。她是个好孩子,有天资,也有志气,不该这样荒废下去。”
郗声摇了摇头,不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他的独子郗岑,是由郗照一手带大,悉心教养。
是以郗声并不懂得该怎样教育孩子,也明白自己的不擅长。
所以他并不愿轻易插手郗归对郗如的种种安排,唯一愿意做的,不过是帮她费些陪伴的工夫罢了。
于是他指了指案上的田册,重新回到了先前的话题:“阿回,你不要嫌伯父唠叨,我是真的担忧,所以才想最后再问你一次——你可真的想好了?分田入籍之事,是非行不可吗?”
“伯父,你我其实都很清楚,若想破除世家大族对土地们的掌控,若想让北府军三万余名将士都能吃到平价的米粮,我们只能求助于这千千万万的农民佃户。”
“是我们仰仗这些百姓,而并非他们仰仗我们。”
“这些土地在世家大族们的手中,只会成为他们奢靡享乐和继续兼并的资本。可若是被分给了平民百姓,他们便会为了自身的饱暖,精心侍弄,好生栽培。”
“只要分给平民的土地足够多,那么,哪怕我们削减田税。收上来的粮米也将会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数目。到了那个时候,我们就再也不必为江北将士们的粮米感到忧心了。”
“伯父,永嘉南渡已经过去了几十年。数十年来,世家大族从来不肯停下他们兼并土地的脚步,以至于一批又一批的南下流民和无路可走的平民百姓,不得不依附他们而生存,或是卖身为奴,或是成为佃客,从此劳作终年,却只能为世家大族作嫁衣裳。”
“您熟读史书,一定比我更加清楚,后汉之时,豪强兼并,百姓失地,大族割据一方,朝廷政令不行。衰弱的朝廷被外戚宦官把持,既无兵马,又无钱财。一旦失去土地的平民百姓走投无路,揭竿而起,王朝顷刻之间就会走向毁灭。”
“伯父,如今的江左,与当日的后汉何其相似。当年董卓作乱,朝廷无可奈何,匈奴长驱入关,中原大地哀嚎遍野。如今世家大族各行其是,处处为难,而北秦却虎视眈眈,伺机南下。”
郗归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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